转（02）蛇与鹰

　　在静音室里，时间总过得很慢。

　　静音室看起来和普通的房间并无差别，但墙壁、天花板甚至是地板内的夹层里都布满了水管，这些水管将整个房间封闭了起来。管内的水永远都是流动着的，所制造的白噪音能让哨兵受到外界影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而对向导来说静音室最大的作用就是阻隔感知能力，同时也让外界无法探知向导的存在。

　　虽说薄靳言把凌远“请”到静音室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不过和把凌远抓来关禁闭几乎是一个意思。凌远不在乎自己身处何方，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有医院方面的，更多的还是在李熏然。

　　72小时，足够一个强向导毁掉一打哨兵了。凌远不知道李熏然会被摧残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能够活到被他们找到，每每想到此处，他都有些后悔。

　　如果自己没有和李熏然扯上关系，说不定他就不会遇险了。

　　尽管薄靳言和警方没有放过一丝线索，可敌人终归太过于狡诈，三天来可以说是一筹莫展，薄靳言能等，凌远能等，就是不知道李熏然能不能等到谢晗露出马脚的那天了。

　　凌远再也坐不住了，他通过静音室内的通话器与塔联系，表明要参与这次搜捕谢晗的行动。

　　“凌院长，我们知道您有在美国协助警方抓住‘鲜花食人魔’的经验，可谢晗是向导……”作为薄靳言的助手，简瑶在很大程度上负责了替薄靳言“说人话”的工作，“我是普通人没错，但您身为向导应该比我明白，向导太善于隐藏了，我们不太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我明白，当向导的精神屏障展开，就不会被其他向导感知到。”凌远挺直脊背，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一些，连薄靳言都不得不稍稍抬起头才能与他视线相接。

　　简瑶望着凌远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小叹了口气等待下文。

　　“但哨兵凭借出众的五感，是可以觉察到向导的精神屏障的。”凌远补充道。

　　“就是说……我们只要决定找到谢晗的精神屏障，也就等同于找到他本人了，这样？”简瑶歪了歪头。

　　“对，向导总是处在精神屏障内，不然屏障的存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场的另一位向导说。

　　“凌远，你说的只是一个的设想，该如何实现？”薄靳言半倚着桌子，露出一个类似于嘲讽的笑容，“我们的搜索范围会非常大，相信没有一个哨兵能做到处理那么多的信息，也没有谁的感官能覆盖整座城市。”

　　“所以哨兵只需要负责感知，不必处理信息，”凌远显得十分平静，“我要求调用新市及周边城市所有在职的哨兵，至于信息的处理由我一个人负责就好。”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是一副“天哪你肯定实在开玩笑”的样子，有几个甚至连嘴都合不上了。

　　“你这么做是在自杀。”薄靳言评价道，“强行扩大感知范围对精神的损害是不可逆的，你还要在这个过程中操控多名哨兵，远程引导他们调整感官配合你搜索一个很小的精神屏障，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凌远好像完全没把薄靳言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听进去，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既然作为在这个方案中唯一一个会受到伤害的人都不在意，薄靳言认为试试看也未尝不可，他不喜欢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有拿别人的生命来维护自己尊严的习惯。随后薄靳言与塔方面协调一致，塔联系了二十位在职的哨兵，由傅子遇根据每一个人的能力强弱安排好他们在搜查行动中所处的位置，并且在电脑程序中将每一个人都标示出来。

　　“中间还有很大一个区域呢。”简瑶站在傅子遇背后问，“这里也需要哨兵负责吗？”

　　“当然。”傅子遇很有信心地说，“最强哨兵不就是跟你扯了证的那个？”

　　简瑶红着脸拍了一下傅子遇的肩膀，不说话了。而薄靳言的精神体Allen发现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之后，从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慢悠悠地走到傅子遇的身侧，狠狠挠了一把他的小腿。

　　傅子遇是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薄靳言的精神体的，能看到这一幕的人有几个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个行动小组鲜少有气氛轻松的时候，大概是凌远看起来的确很可靠，就连简瑶都认为这次一定能找到谢晗的蛛丝马迹。

　　等所有被调动的人员各就各位之后，薄靳言问凌远：“是为了李熏然吗？”

　　凌远很意外薄靳言也会有想了解一些情感范畴的事情，心想或许有了伴侣和家庭是改变薄靳言的一个主要原因。

　　“没有谁应该受到罪犯的折磨。”凌远回答道，“我知道这次失踪的人不止李熏然一个，所以我们行动速度越快，就有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薄靳言点点头：“好，但是你要答应我，找到谢晗的方位后要及时反馈，别想着一个人硬拼。”

　　“我会的。”凌远面色如常，至于有没有私心，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

　　精神领域被人窥探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

　　李熏然的头脑有些昏沉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受到的折磨仿佛从没有尽头，有躯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谢晗与其他向导最本质的差别在于向导会在乎哨兵是否会因为自己的行动而精神受损，而谢晗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李熏然的精神领域不是最坚固的，但在面对谢晗的侵入时，他尽可能地抵抗了。

　　“有点意思。”谢晗一手撑着禁锢着李熏然的椅子的扶手，一手掐住了李熏然的咽喉，“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无谓的挣扎呢？不如直接放弃，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我又不傻。”李熏然艰难地说着，头疼得好像被电钻开了个洞似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你想抢劫还要受害人拿着鲜花欢迎你来？”

　　“耍嘴皮子。”谢晗扼住李熏然喉咙的手慢慢用上劲儿了，“没想到李警官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贫。”

　　“呵呵。”李熏然有些喘不过气，眼底一阵阵地发黑。在谢晗的身后，他看见了自己的精神体正蓄势待发打算扑向谢晗。

　　傻狗。李熏然想要强行把虎子塞回自己的精神领域内，却无法召唤到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虎子一个飞扑，狠狠咬住谢晗的手臂。

　　虎子从小就没有跟人斗狠过，他不知道精神体是无法伤害人的，不论这个人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所以在虎子拼尽全力想啃咬谢晗，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痛不痒的时候，内心也是十分无助。然而很快，他就被谢晗抓住后颈从身上撕了下来，接着就被摔到了地上。

　　精神体无法伤害人，而向导却能给精神体带来十成十的伤害。

　　“一只小狗。”谢晗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转向被他扔出去还爬不起来的虎子，话倒还是对李熏然说的，“你的精神体跟你一样可爱。”

　　在谢晗说出可爱这两个字的同时，他抬脚死死踩住虎子的腹部，并恶狠狠地碾转着脚跟，虎子的四肢无助地抽搐了几下，他多次想要反身啃咬谢晗——即使这样不能伤对方分毫。

　　对此谢晗的反应是，抬起脚，这次他踩住的是虎子的头部。精神体爆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你冲我来！欺负他做什么。”李熏然的眼白里充满了血丝，他对谢晗吼道，“你真是太无耻了！”

　　精神体和主体思维上不共通，但李熏然知道虎子对向导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的，所以他在李熏然最开始被囚禁时只是乖乖呆在他的精神领域里，他不相信一个向导能做出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向导扔到地上殴打。

　　在失去意识前虎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凌远，那个会说他可爱，喝醉了抱着他打瞌睡、玩他耳朵的凌远。明明都是向导，为什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

　　“靳言，凌院长，准备好了吗？”傅子遇坐在电脑前，投影仪上是这次的行动所有搜索区域的地图，上边错落着的黄点则是每一个待命状态的哨兵的位置。

　　Allen伸了个懒腰，从未开启的落地窗穿了出去，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一会儿便看不到他的踪影了。小玉则立在凌远坐着的那张靠背椅的椅背上，凌远反手摸了摸她，一人一鹰对视片刻，随后小玉也一振翅膀，飞上高空。

　　“我这边没有问题。”薄靳言抬抬手。

　　“可以开始了。”凌远对傅子遇示意道。

　　“好的。”傅子遇敲了一下回车，“这个视图跟凌院长的搜索范围是同步的，方便掌握进度。”

　　薄靳言的精神体在楼宇间穿梭，小玉则在城市上空盘旋，一开始Allen还能看见小玉，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凌远在借用薄靳言的感官时和对方并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薄靳言对此没有经验，毕竟很少有向导敢把注意打到自己头上。于是当薄靳言的感官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调整到最高水平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简直一眼难尽，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被强闪光灯闪了一千次，耳朵边有原子弹爆炸，妈妈往你的鼻孔里狂塞胡椒粉……好在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凌远已经搜索完城市的中心区域，去祸害下一个哨兵了。

　　“靳言，你……还好吗？”简瑶看见薄靳言的脸瞬间苍白了，走过去问候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不太好。”薄靳言伸手搂过简瑶，把脑袋靠在妻子柔软的腹部，“瑶瑶……”

　　“嗯？”简瑶难得被薄靳言依赖一次，伸手很小心地抚了抚他的头发，“怎么啦？”

　　薄靳言又把简瑶抱紧了些，虚弱地说：“我头晕，好想吐……”

　　投影上凌远的搜索区域已经从城市中心向外扩展了许多，不一会儿就覆盖了半个城市，在场了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以这么快的速度推进的，唯有薄靳言好像明白了些。

　　管杀不管埋，当然快多了。

　　过了没一会儿，蓝色的以搜索区域静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屏幕，几秒后，一个鲜红的四边形区域被标识了出来，位于城市的西北角。

　　目标已经确定，现场的人各自行动起来，在那个区域的刑警和塔的人员会以最快速度到达，薄靳言一行人也打算动身前往。

　　只有凌远一动不动。

　　薄靳言本已离开，突然想起了哪里不对，立刻返回去想把凌远从椅子上揪起来。

　　“凌远！！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了？”薄靳言怒了，“你这是要打草惊蛇吗！”

　　“我没有。”凌远拂开薄靳言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没有时间了。”

　    ☆

　　谢晗对自己的精神屏障向来很有信心，他能猜想到凌远可以找到自己，却万万料不到对方会让精神体强行撕开屏障冲进来。

　　当身形巨大的金雕冲破屏障，像一道金色的剑光一般划破地下室的黑暗，饶是谢晗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凌远行动速度之快令人惊叹，谢晗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屏障出现了裂口，金雕就与他错身而过，尖利的爪子掐住了黑曼巴蛇的七寸。

　　黑曼巴蛇也不是好欺负的，它瞅准了金雕的另一只没有及时收起的爪子，飞快地啃了下去，并往里注射了毒液。金雕见状甩了甩脚，蛇头滑落，金雕没有任何犹豫，爪子像利刃一般刺入黑曼巴蛇的双眼，眼珠都快被金雕挖出来了。

　　谢晗疯了般地向金雕跑来，金雕丢下了已经瞎了眼的黑曼巴蛇，向上飞到谢晗一时半会儿够不着的地方。被黑曼巴蛇咬到的地方迅速发黑肿胀，但精神体和动物还是有些区别，这种程度的毒素还不足以杀死一只精神体。

　　与此同时，负责解救人质和抓捕谢晗的刑警已经到来，谢晗还没有傻到要和小玉同归于尽的地步，他将受了重伤的精神体收回自己的精神领域，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暗道离开了这个据点。

　　李熏然失去了意识，没有看到小玉只身闯入的惊险一幕，他后来清醒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在救护车上了，而小玉就站在他的担架旁。

　　“小玉，你怎么在这儿？”李熏然近乎失声，痛得厉害，只能做了个口型。

　　他相信小玉会懂的。

　　小玉歪着看了看李熏然，往前跳了两步，靠在了他的怀里。李熏然有些受宠若惊地抚摸着小玉漂亮的羽翼，顺滑的手感和他十几年前的记忆中的重合了。

　　“医生，我们要去哪个医院？”李熏然抱着小玉问了不远处戴着口罩的白大褂。

　　“第一医院。”医生回答道。

　　听到第一医院这四个字，李熏然瞬间安定了，甚至还有些对于能够见到凌远这件事的欣喜，他有摸了小玉一会儿，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再次陷入了昏迷。

　　-tbc- 

　　又熬夜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