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个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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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早晨，李熏然都在竭尽所能阻止凌远去上班。

　　“哥，你内手术……真的不能让李主任替一下吗？”这是李熏然半小时内第十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不行。”凌远把手里的云南白药扔给了李熏然，“小睿有另一台手术，排不开的。”

　　说得好像李主任排得开您就会让他替班似的。李熏然麻利地接住了云南白药，走过去掀起凌远睡衣的下摆，帮着仔仔细细地喷了一层，又用手掌揉了揉，让喷雾的成分能更好的被吸收。他揉着揉着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有些不乐意地说：“哥，你叫我的时候可没有那么亲热啊？”

　　凌远便是想不到一向通情达理的李警官也有吃飞醋的时候，觉得十分逗乐，反问道：“有吗？”

　　“当然有，”李熏然绕到凌远的面前，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要脸贴着脸了，他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凌院长，老实交代，李主任跟你是什么关系？”

　　凌远看着努力憋笑的李熏然，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小睿从前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将来会是我的继任者，仅此而已，李警官还有什么想问的？”

　　“仅此而已？凌院长一句话里可是用了三个‘我的’，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这招李熏然用得十分溜，总有他能挑刺的地方。

　　“这个嘛。”凌远稍稍前倾，碰了一下李熏然的嘴唇说，“你还是我的呢，够不够说明问题？”

　　李熏然想撩得过凌远，再过十年八年都不容易。被凌远盖上戳的李熏然登时就满脸通红的连退了好几步，大概是觉得暂时无法面对凌远，索性冲出卧室就往楼上跑，做早餐去了。

　　凌远听着李熏然的慌张的脚步声摇了摇头，从衣柜的底层拿出一副全新的护腰戴好，再换上衬衫西装，他站着就显得十分挺拔，一点都不像腰部不适的样子。

　　等他慢悠悠晃到厨房的时候，李熏然已经倒好两杯牛奶、搞定一大碗蔬菜沙拉，正在给三文鱼芝士三明治裹蛋液，准备下锅稍微煎一下。

　　“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吃这些的么？”凌远走到李熏然身边，帮他把电磁炉的温度调低一点。

　　“刚才看冰箱里正好有这几样，给你换换口味。”李熏然小心翼翼地把三明治放进平底锅里。

　　“真贴心。”凌远笑着拍了拍李熏然的肩膀，实际上有八成时间都是凌远在做早餐，一来是因为他出门时间早，二来是希望李熏然能多睡一会儿。

　　“那是。”被表扬了的李熏然可骄傲了，昂首挺胸的样子活像一只正在巡视领地的大猫咪，他看了一眼凌远说，“哥你先随便吃点？”

　　“就别管我了，看着点锅。”凌远从餐桌上拿了一杯牛奶抿了一口。

　　李熏然闻言立刻给三明治翻了一个面，色泽金黄的三明治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不过要不是凌远提醒，可能真的会焦掉。李熏然不敢再分神，直到把两份三明治从锅里盛出来改刀好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把用来裹三明治剩下的蛋液炒熟，搁在三明治边上一起端到餐厅，算是配菜。

　　“营养挺均衡。”凌远为李熏然装了一小盘沙拉。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哥你先尝尝？”李熏然将凌远那份三明治递给他，然后顺手拿起凌远喝了三分之一的那杯牛奶，三两下就喝光了。

　　“那杯好像是我的？”凌远抬眼看了看李熏然。

　　“你的也是我的。”李熏然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这种不讲道理的画风果然不太适合他。他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杯牛奶搁在了凌远的手边说：“我的也是你的呀。”

　　“好，都依你。”凌远把那杯牛奶又倒了一半给李熏然，“三明治味道不错，牛奶你多喝点儿。”

　　李熏然喝着牛奶，冲凌远眨眨眼说：“我喝那么多也没用啊，又不长个。”他到现在还对自己比凌远矮了几公分耿耿于怀。

　　“至少保证你不骨质疏松。”凌远说。

　　“哥，说真的……”李熏然眼神闪烁，“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多喝点。”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凌远说着把仅剩的半杯牛奶全数倒进李熏然的杯子里。

　　“噢。”李熏然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在家还是凌远说了算的。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李熏然收拾了餐具洗好，换了身衣服跟凌远一起前往第一医院。凌远本以为李熏然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没成想一出门李熏然又有新毛病了。

　　“哥，今天咱们能不能不开车啊。”当凌远按下负一层的电梯按钮时，李熏然又按了个一层。

　　“怎么了？”凌远问李熏然，后者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因为所以来，凌远叹了口气说，“早高峰不好打车，昨天不是也说好了要给我当司机的吗？”

　　李熏然自知拧不过凌远，只得接过凌远的公文包和车钥匙，乖乖把凌远送到了第一医院，然后……坚持不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

　　他对那个地方是真的有心理阴影了。

　　凌远看李熏然一会儿不愿意开车出门，一会儿又不愿意把车停车库，心里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再为难他，就由着李熏然把车停在了医院门诊大楼前的车位里。

　　原本第一医院的地面车位都是为病患准备的，医生护士等工作人员也不太喜欢把车停在上边，正好双方能够岔开，于是当凌远和李熏然从车上下来时，认识凌远的人总是会多看他们两眼。虽然医院常客李警官和自家院长的真实关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来，还是……挺闪的。

　　凌远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李熏然，自己则去门诊各科巡视了一番，还顺便帮李熏然挂了个号，方便他算着时间过去拆线。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李熏然已经帮他把办公桌整理好、擦干净了，还冲了一杯绿茶用来给他提神。

　　勤快得有些异常。凌远心想，可他知道再怎么问，李熏然都不会说的，所以只是认真地表扬了对方几句，然后将挂号单和病历一并塞给他，把李熏然给支出去拆线。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拆？”李熏然离开前，凌远故意问道。

　　“别，您还是悠着点儿，等等要上手术台了。”李熏然把凌远堵在院长办公室门口，完全没有注意到凌远说的是反话，单纯得不得了。

　　“行。”凌远看了看时间，“手术十点开始，那时候你应该也拆完线了，就先回家吧。”

　　“知道啦。”李熏然朝着凌远摆摆手，“哥你记得先吃点东西，不然胃又要闹腾。”

　　凌远笑着点点头，直到李熏然进了电梯，他才关上办公室的门，打电话给昨天联系他的那个科技馆工作人员。

　　接电话的果然还是那个咋咋呼呼冒冒失失的女孩子，凌远大致说明了自己的诉求，女孩儿解决不了，只能将电话转到负责人那里。

　　“凌先生你好，我是整个虚拟体验游戏的负责人，姓谢，对于李先生出现的问题我们表示十分抱歉。”谢先生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熏然他从你们那里回来情绪就一直不好，我已经考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凌远对这位语气不冷不热的谢先生没什么好感，“请问在游戏过程中你们出现了什么失误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对不起这个我们……”

　　“无可奉告？”凌远越来越不客气了，“我会出具有效证明，然后诉诸法律。”

　　谢先生的手机开的是扬声器，其他的工作人员听凌远这么一说，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心说李先生的紧急联络人真的……不好对付。

　　“真的很抱歉。”谢先生头痛起来，“这款游戏还在调试阶段，没有正式公布，原则上我们不能给您太多的说明，但经济上的赔偿我方还是能够承担的。”

　　“我们不需要经济赔偿。”凌远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对每位内测玩家的游戏内容进行存档，我希望能拿到李熏然的那一份，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跟你们签保密协议。”

　　谢先生还想挣扎一下，问道：“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案吗？”

　　凌远十分坚定地表示：“那我们只能法庭见了。”

　　谢先生留下一句“我们会认真考虑”就把手机交给了刚才那个女孩儿，她记下了凌远的电子邮箱，保证在两个小时内给他回复。凌远有很久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也感到有些心累，在谢过对方之后挂了电话，带着病历资料去跟同台手术的医生做最后一次沟通。

　　李熏然拆完线看了看时间，十点十五分，想来凌远已经进手术室了。他并没有像先前和凌远说好的先回家，而是来到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与病人家属们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他明白自己没有必要患得患失，可心里还是不安，唯有呆在距离凌远近一些的地方才能踏实一点。他挺直了脊背，定定望着手术室的转角，可能是因为他的神情有些哀怨，长得还好看，几个病人家属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由于同时进行着两台手术，两组家属都以为李熏然是对方那家的，也就没有说什么，直到其中一家的小女儿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凑过去跟李熏然搭话。

　　“嗨帅哥，”小姑娘跟李熏然隔了一个座位，挺小声地跟李熏然打了个招呼，“你是隔壁那个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李熏然很抱歉地笑了笑，“是不是占你们座位了？我站一会儿也行。”

　　“别别别。”小姑娘可不想把李熏然给挤兑走了，“不过你是在等人吧？”

　　“我算是医生家属吧。”李熏然回答说。

　　“手术还要很长时间呢。”小姑娘心里有疑问就憋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来等呀？“

　　“我哥他腰不舒服，还要坚持做这台手术，他还有胃病，也不知道刚才吃东西了没，下手术台会不会难受……”李熏然说着说着情绪就波动了，“最近伤医事件不少，我得看着他。”

　　“那个……我保证我们家都是好人。”小姑娘有些汗颜，从随身小背包里拿出一小袋奥利奥递给李熏然，“这个点你肯定也饿着呢，先吃点儿？”

　　李熏然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奥利奥，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于是当凌远率先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越过包围着自己的病人家属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家属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特别特别亮，就像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一样。

　　“怎么没有回去？”两个人上了电梯，凌远问。

　　“在家也是我一个人，还不如呆在医院里。”李熏然说。

　　两个人一起在医院食堂解决了午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凌远查看了一下邮箱，科技馆那边果然把李熏然的游戏存档资料发了过来，并且只是口头要求凌远保密，也算是对李熏然的一种补偿吧。

　　凌远打电话过去向他们表示感谢，接电话的依旧是那个女孩儿，在通话结束前，她问了一个憋了快一整天的问题。

　　“凌先生，其实李熏然先生不是……您弟弟吧？”她问完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太对，连忙说，“您不回答也没关系的，我就是有点好奇。”

　　“熏然的确不是我弟弟。”凌远说着握住了还在状况外的李熏然的手说，“他是我的爱人。”

　　紧接着凌远就听见了对面手机落地的声音，再来就变成忙音了。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李熏然捂着脸说。

　　“有人想知道，我就如实告诉她。”凌远面不改色地观察了一下李熏然已经拆完线的地方，“恢复得很好，等头发长齐了就完美了。”

　　李熏然应了一声，显然依旧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凌远也不催促他，等李熏然抬起头的时候才告诉他：“我向科技馆那边拿到了你的游戏存档，是我自己看还是你和我一起看？”

　　“能……不看吗？”李熏然十分可怜地望着凌远。

　　“不行。”凌远领着李熏然坐在办公室一角的长沙发上，将电脑摆上茶几，“你情绪不好跟这个有直接关系，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还是想当一个知情者。”

　　李熏然低下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说话了。

　　“你这样我很担心。”凌远将自己的手覆在李熏然的手背上，“没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共同面对的。”

　　游戏存档是第一视角的，这还是凌远第一次从李熏然的视角看见自己，有些新奇。但很快凌远就知道李熏然为什么会在游戏结束后情绪失常了。

　　正如当时游戏宣传所说，游戏内的场景和情节都是由玩家的记忆和想象构建的，这能让他们身临其境，也能让他们信以为真。比如李熏然和凌远去潼山旅游的那一段就是真实发生过的，连对话都没有太大差异。

　　再后来的内容，李熏然不愿意凌远再看下去了，哀求道：“哥……你别看了。”

　　凌远当然不会听李熏然的，只是安抚了对方一会儿，等李熏然状态好些了才继续往下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李熏然被迫又看了一遍凌远离开自己的画面，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即使凌远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他身边，他怯懦地说，“我明明没有这么想过的。”

　　凌远这才明白，不仅是游戏内容给自己的恋人带来了严重的伤害，就连游戏里出现过自己死亡的场景，都让李熏然感到十分自责。

　　那个杀医案凌远有映象，不过那个案件发生在江州，当时李熏然正巧借调到那个城市，回来之后他接送凌远上下班长达两个月，现在想来那个案件应该就是由李熏然接手的。

　　对于已经没有亲人的李熏然来说，凌远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凌远被伤害、因此死去，以及之后被污名化，这一切都是李熏然所恐惧的。

　　更让凌远感到揪心的是，游戏里的李熏然在自己消失后还在那个世界生活了超过一个月时间，他没有自暴自弃，每一天都过得十分清醒，只是时常望着他们俩的照片出神，或者将相框擦了一遍又一遍，显然没有从失去自己的痛苦中走出来。

　　“熏然，有时候我真觉得……”凌远揽过李熏然，让他倚靠着自己，“你如果不那么在乎我，可能会轻松一些。”

　　 “怎么可能不在乎。”李熏然觉得鼻腔酸涩，又不想再让凌远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只得捂着自己的眼睛。

　　“想哭就哭吧。”凌远把李熏然的手拉下来，让李熏然不得不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过有几件事我得告诉你。”

　　我不会轻易离开你。

　　也不会那样伤害你。

　　还有，我爱你。

　　☆

　　“哥，你看看我眼睛还肿不？”躺在沙发上用冰袋敷眼睛的李熏然听见了开门声和凌远的脚步声，连忙把冰袋拿到一边，向凌远展示自己的“治疗效果”。

　　“好点儿了。”凌远将白大褂脱下来挂在大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穿上，“至少看得见眼睛了。”

　　李熏然努努嘴，不说话了。

　　“到家了再接再厉吧。”凌远说着招呼李熏然，“我们回家。”

　　等两个人走到门外，凌远才想起了什么，又返回了办公室。李熏然歪着身子瞅着凌远问：“找什么呢？”

　　“外边雨挺大的。”凌远回答道，终于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伞。

　　他们肩并着肩走到门诊大楼的正门口，李熏然抱怨了一句：“要是把车停地下就不需要用伞了。”

　　“现在想起来停车场的好了？”凌远撑开了伞对李熏然说，“走吧。”

　　李熏然望着面带笑意的凌远，凌远身后的远处有几株正盛开着的凤凰木，火红的花朵连成一片，在迷蒙的雨幕中随着风轻轻舞动，像天边的红霞，又像是跳动着的火焰，美不胜收。

　　“在看什么呢？”凌远见李熏然迟迟没有走到自己身边，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李熏然走到凌远的伞下，悄悄握住了凌远的手说，“就是觉得你特别特别好。”

　　所以就特别爱你。

　　-FIN-

    《朝露》准备复更(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