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托付
“凌院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李局长望着凌远，“那个人就是你，没错吧？”
凌远没说话，只是神情里的讶异全被李局长看在眼里。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局长说，“来，好孩子，坐这儿。”
凌远怔了怔，还是依言坐到先前李熏然的位置上。
“说起来我们父子跟凌院长真是有缘分，一开始你主刀救了然然，现在我又成了你的病人。”李局长说着停顿了一会儿，随即笑了起来，“不对，我是沾了那个臭小子的光吧。”
“李局长，我和熏然的事……”凌远抿了抿嘴，“我很抱歉。”
凌远猜不出李局长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总不能否认自己和李熏然的关系，只能对李局长表示歉意。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没有心力管了。”李局长说着拍拍凌远的手背，“我们李家人丁不旺，熏然母亲去得早，往上更无半点亲人，我走之后，他真就一个血亲都没有了，我可以把这孩子交给你吗？”
凌远很意外，他愣神了一阵才回答：“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这傻孩子，这会儿没回来，不知道又躲哪儿哭去了。”李局长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也慢，“从小就这样，没长进。”
“这段时间他也不好过。”凌远望了眼门外，确实没有李熏然的身影，看来真的是如同李局长所说，估计躲什么地方哭上了。
“还有一件事，有些冒昧。”李局长说。
凌远微微颔首：“您说。”
“你和熏然都是好孩子，这我很放心，但我希望你们的关系不要摆到明面上。”李局长闭了闭眼，神色有些疲倦了，“熏然他还年轻，还请凌院长给他留一条退路。”
一旦凌远和李熏然出了柜，若是李熏然一朝跟凌远决裂，那么他那时候想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明白。”凌远将手搭在膝盖上，上身前倾，一副顺从的样子，“熏然将来如果想成家，我……绝不阻拦。”
当父母的，哪个不偏向自己的孩子，而对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会亏欠一些。李局长望着凌远，对方表现越从容，他就感觉愈发愧疚，过了一会儿说：“凌院长会不会觉得我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凌远闻言笑了笑，语气却有些无奈：“没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李熏然年纪小，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但凌远不能也跟着他瞎胡闹。
李熏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凌远会全心全意地爱他，若是哪天李熏然要离开，凌远也会多为他考虑。
当然这一天最好永远都不要到来才是。
“能和凌院长达成共识，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局长欣慰地说。
“您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凌远起身，为李局长盖好被子，“熏然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
“也好。”李局长被凌远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些疲倦了。
“您好好休息。”凌远说完便往外走。
“小远。”李局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凌远止住脚步，回过身望着李局长。
“当初……是因为我拜托你照顾熏然，所以你们才……”
“不是这样的。”凌远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和熏然就已经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李局长很没办法，只能祝福两个孩子，“你们要好好的。”
“会的。”凌远回答。
“别告诉他。”李局长说。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不过凌远心领神会。
“我明白了。”凌远说，“我去找熏然。”
凌远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先前伪装出的从容淡定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他步伐有些沉重，迎面走来的医生护士见他们的院长这个样子都有些畏惧，在确定凌远不想发难之后才敢快步跟他错身而过。
李局长让凌远不要告诉李熏然的不仅仅是他猜出二人之间的关系，还包括要求他们不能将关系公之于众。若说之前凌远不愿意出柜，只是他此时这么想，将来或许会有些松动，但李局长这番话一说，凌远的立场非但不能动摇，将来李熏然对此不理解，所产生的后果也只能由凌远一人承担。
李熏然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父亲的授意，李局长不说，凌远自然也不会多嘴。
凌远在医院的公共卫生间外的洗手台上找到了李熏然刚才带出来的那两个橘子，他偏过头望着半身镜中的自己，脸色可以用糟糕来形容。凌远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去找李熏然。
他在卫生间外站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之后才走进去，把每一个隔间都推开看了看，并没有李熏然的影子。凌远掏出手机正想给李熏然打电话，又忽然记起李熏然刚才随手就把手机搁在了病房的床头柜上，只得又把手机塞回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所以熏然去哪儿了呢？凌远踱步走到那一层的观景阳台。医院阳台的围栏都很高，并且没有可供攀援的地方，以免有人失足或者寻死。凌远靠着围栏站了会儿，又往楼下看了看，没有哪一个人像他的熏然。
凌远想了想，误以为李熏然会跑到他的办公室去，于是打算回办公室看看，没成想在经过楼梯间的时候发现了坐在楼梯上的李熏然。
“怎么坐这儿了？”凌远向李熏然走过去，科室所在楼层比较高，安全通道不常被使用，门半掩着，光线相当昏暗，如果不是凌远眼神好，估计也看不到这么个大活人就呆在那儿。
李熏然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听到了凌远的声音，却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你这眼睛，一哭就肿。”凌远在李熏然的身侧坐下，“等会儿我给你拿个冰袋过来。”
“我没哭。”李熏然说着把头抬起来，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哥，你最怕脏的，怎么陪我坐地上了？”
“还有心情关心我。”凌远很随意地揽着李熏然的肩膀，又拍了拍，“还是你比较重要，脏也来不及怕了。”
“也不担心等会儿有人来？”李熏然的眼眶挺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这时候带了点笑意，让他的表情有些怪。
“谁没事爬楼梯健身。”凌远想都不想就说。
李熏然瞅着凌远，过了一会儿低声笑着说：“还真是。”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坐下来说过话了。”凌远对李熏然说。
“是啊。”李熏然整个人向后仰，凌远下意识就伸手托住了他，后来发现李熏然的手已经支撑住了身体，这才把手收回来。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还是李熏然先找到了话头：“半年前我绝对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是说我爸的病。”
“熏然……”凌远想安慰安慰他，却被李熏然一个手势打断了。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我差不多能接受了。”李熏然看了看凌远，觉得这段时间不仅是他们父子备受折磨，就连凌远看起来都很疲惫，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爸确诊的那时候我还跟你胡闹，对不起。”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对陌生人总是过于宽容，而对身边人却更为严苛。如果那天为李局长诊断的医生不是凌远，李熏然不可能与之胡搅蛮缠，正因为李熏然与凌远足够亲近，他吃准了凌远不会因此嫌弃他什么，闹腾得心安理得。之后回想起来李熏然也知道自己在宣泄不良情绪的同时伤害了凌远，可一直没找到道歉的机会。
“没什么的，我倒是希望你能冲着我来。”凌远笑了笑，“只要你别太难为自己。”
李熏然闻言瞪圆了眼睛：“我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凌远回答道，他很久没有看见李熏然如此生动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哥，你是不是很累？”李熏然支着下巴问凌远，“感觉脸色比我还糟。”
“大概是没睡够。”凌远有些敷衍地说。
李熏然眨眨眼睛，他感觉凌远没有说实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看的眸子里写着满满的疑惑。
凌远知道李熏然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但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李熏然怎么说也是个优秀的警察，在他面前说多了容易出岔子。于是他从口袋里变出了一个橘子，剥开递给李熏然。
“……”这个橘子想必就是自己刚才从病房里带出来的，李熏然想起自己刚才慌不择路夺门而出的样子，羞耻地捂住了脸。
“又没什么。”凌远把橘子搁在李熏然的膝盖上，“吃完了就回去吧。”
李熏然点点头，拿起橘子心不在焉地吃着，“都不甜。”
“可能不是很新鲜。”凌远站起来，拍拍裤腿，“熏然，等会儿回去之前洗洗脸，整一个花猫似的。”
李熏然将最后三两瓣橘子扔进嘴里，慢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朝着凌远敬了一个礼：“遵命。”
凌远见李熏然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心里总算轻松了些。
可这种情绪还能保持多久呢？
李熏然洗完脸回到病房的时候，李局长已经睡着了。他在父亲的病床边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正想去楼下食堂买两份吃的回来，倒是凌远托一个戴眼镜的实习生给李熏然带了快餐回来，省了李熏然去食堂排半天的队。
李熏然去病房配套的小阳台快速扒完了饭，过了没一会儿病房又转来了一位新的病人，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往往，病房内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李局长睡眠浅，这么一闹难免要醒，他看看四周，用口型跟李熏然说：“又来人了？”
“是啊。”李熏然将病床摇起来一些，“我们吃饭？”
这些天下来李局长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食量还不到刚住院那时的三分之一，李熏然和他对此都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比今天更糟的肯定是明天，没有例外。
“然然啊。”李局长喊了刚洗了毛巾回来的李熏然一声。
“爸，怎么了？”李熏然用热毛巾给李局长擦了擦脸和手，十分关切地问。
“刚才，我梦见你妈妈了。”李局长笑着说，神情里有着怀念，“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梦见她。”
李熏然不是迷信的人，但还是觉得梦见故去的人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噢……这样。”
“她还是那么漂亮，倒是我，老咯。”李局长说。
“爸您这叫‘成熟’。”李熏然说完，隔壁床的阿姨和来照顾她的女儿一同笑了起来。
“臭小子净埋汰你老子。”李局长虽这么说，却完全不恼火，他望着李熏然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这么优秀，我哪天下去了，倒也不怕不好跟你妈妈交代。”
“说什么呢。”李熏然垂下眼睑，“您还是中共党员，怎么说这么唯心的话。”
李局长干笑几声，过了一会儿说：“我是真的很想她。”
李熏然母亲去世也有二十多年，当时李局长还年轻，许多人都劝他续弦，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就一个人把李熏然拉扯大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李熏然年纪还小，不记事，不过现在想来，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李熏然听完父亲的话，拿了报纸给李局长读了几条新闻，李局长听得很认真，等李熏然读累了停下来喝水，李局长才搭腔：
“要是能多陪你几年就好了。”
“爸。”李熏然表面上平静，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忍不住将报纸叠了好几下攥在手里。
“熏然，父母只能陪孩子走一段比较长的路，终归有要分别的那天。”李局长握着李熏然的一只手，李熏然的指尖居然比李局长的手还要凉上几分，“这是自然规律，只要你还记得我们，我们就会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李熏然听到这番话，难免又伤心难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整天哭哭啼啼的，真不像话。”李局长揉了揉李熏然低垂着的脑袋，“不过还好……”
还好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李局长有些庆幸地想道。
-tbc-
昨半夜胃病犯了，一个晚上几乎没睡(ಥ_ಥ)
如果说凌院得胃病是因为经常不按时吃饭，而我…却是因为太能吃太敢吃，然后消化不良，科科。
医生说接下来的十天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不能吃辣不能吃冰，生无可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