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特别
到底是年轻，两天后李熏然顺利转入普通病房。不同于ICU的安静，普通病房通常有些喧闹。四个病人加上复数个家属，居然有了市井的感觉。
李熏然英俊帅气，虽有病容依旧吸引着下到三岁小盆友，上到六十岁老阿姨的各种年龄层的女性，被前来探望的同事笑说我们副队真是招蜂引蝶的一把好手。
来看李熏然的人不少，多半都是警界人士，出出入入穿着制服，李睿和韦天舒路过时，韦天舒还跟李睿打趣，知道的人这是来了个帅哥警察，不知道还以为有重刑犯出没了。李睿笑了笑，没有搭理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警察哥哥，这个给你。”穿着红色背带裙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着，将一朵鸢尾花放在李熏然的手边，“妈妈说不能随便摘花，所以只有一朵哦。”
李熏然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顶说：“谢谢，很漂亮。”
“小美女你告诉我，如果妈妈没有说，你想摘多少花回来呀？”来陪床的小宋将小姑娘一把抱到自己腿上。
“那我要把全部的花都摘回来，摘这么——多。”女孩伸着两只小手臂比划着。
小宋瞅了李熏然一眼，无视没有战斗力的副队长警告的眼神继续逗小女孩：“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摘这么多花呀？”
“因为警察哥哥好看！”女孩儿说完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拍着小宋的胸口说，“你是警察叔叔！”
比李熏然小两岁的小宋遭到了暴击，他放下了想要去隔壁床找爸爸的女孩，扭头跟李熏然说：“现在的小孩子都懂得看颜值说话，我好受伤。”
“自作自受。”李熏然简短地评价道。
小宋抹着眼泪回局里了，本来他也是出外勤顺便过来的，不能逗留过久。
转到普通病房这几天，李熏然几乎把所有关系不错的人都见了一圈，唯独那个他最想见到、距离他最近的人却没有出现。
凌远作为一院之长，总有做不完的手术和开不完的会议，李熏然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挤出时间来看护实属不易，现在李熏然转危为安，凌远不能常来看他也是情理之中。
李熏然时常这般开导自己，可还是有些在意，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自己与其他病人多少有些不同的。
做人不能太贪心啊，李熏然。他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病房渐渐安静下来——病人家属几乎都去吃饭了。
李熏然想起来，自己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打营养液了，可是午饭好像……还没有着落。李警官的心里多了几分凄凉，他阖上眼想要小憩片刻，结果直接睡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熏然被小女孩惊天动地的一声“院长哥哥”惊醒了。
他睡得有点发懵，一睁眼就对上了微笑着的凌远。他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印着蓝天白云的保温杯，显然是给李熏然送午餐来的。
凌远将保温杯搁在李熏然的床头柜上，小女孩就跑过来要他抱抱。凌远站着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小姑娘抱在怀里，走过去交给孩子的母亲。他时常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可意外的是小孩子们都不怎么惧怕他，还总是黏过来。
“是院长伯伯。”小女孩的父亲比凌远小了七八岁，显然觉得乱了辈分不太好。
结果女孩儿还是一口一个院长哥哥叫得起劲，当爹的感到了心累，让自家媳妇儿带女儿到楼下的花园里玩。
“凌院长，您跟李警官挺熟的是不？”病房里的老大爷问道。
李熏然莫名地有点紧张，他抬头看了凌远，想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又怕听见不合心意的答案。
“熏然是我姑姑的孩子，自然得紧着点儿。”凌远说得合情合理。
病房里的人们见他们二人身量相当，且都十分帅气好看，竟然真的就相信了他们俩是亲戚。
既然是兄弟，那么亲近一些也是没有关系的。虽然不是李熏然想要的答案，可这么一想，他又高兴起来，注意力转移到凌远带来的保温杯上。
“真馋。”凌远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将粥舀出一碗用汤匙搅着散热。
“哇，好香。”李熏然眼睛都直了。
“这是你术后第一次进食，不能吃太多，我还做了土豆泥，等会儿拿给你骗骗嘴。”凌远将李熏然的病床摇起来一些，却没有要用病床搭配的桌子的意思。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李警官望着凌远，一脸疑惑。
“怕你牵动到伤口，就不要自己吃了吧。”凌远看似是在劝李熏然，却完全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还是我喂你。”
“哥。”李熏然低低喊了一声，只是一声而已，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对凌远的新称呼，很亲近，很合适。
“嘴真甜。”凌远舀了一勺子粥递到李熏然嘴边，“等会儿我找护士要几颗糖来奖励你吧。”
“她们不会以为你要没收她们的零食？”李熏然笑着靠过去，一口含住勺子。
“不会，我偶尔也会接受她们的接济。”凌远见他吃得豪放，也就喂得坦然。
“呜，好吃。”几天没吃东西的李熏然迅速被凌远的厨艺收买，一双好看的眼睛水润润的，好像会说话似的。
凌远望着他可以用幸福形容的吃相，心里觉得有些温暖，他从不知道原来照顾伤员也能带给自己好心情。
被投食的李警官显然对凌院长十分放心，只要凌远把勺子递过来，其实他不介意连勺子一起吞下去。
直到他嗷呜一口啃到了空勺子。
李熏然被凌远的突然袭击惊呆了，整个人都傻了，还叼着勺子。凌远以为自己能憋住笑，显然他太高估了自己，将勺子从李熏然的嘴里抢救出来之后，他面对着窗外笑了好一阵。
看见凌远因为笑得太厉害而颤动的双肩，李熏然炸毛了。
“凌院长、凌远、哥，您还有完没完了，之前我也没发现你笑点这么低啊。”
凌远强忍着笑意转过来看李熏然，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挺高兴的。”
李熏然听凌远这么一说，心里那只张牙舞爪想要跟凌远一决高下的小狮子立刻就偃旗息鼓了，一种近似于甜蜜的情绪汹涌而来。
他很庆幸监护仪在两天前就被撤掉了，否则自己现在的心跳频率会让监护仪报警也说不定。
“嗯……大概我这个人挺可乐的。”李熏然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凌远看着李熏然，李熏然亦望着凌远，不久，他们又同时偏开视线。李熏然看着那支插在矿泉水瓶里的鸢尾花，凌远则从保温杯里拿出了土豆泥，打算再给李熏然吃点儿。
于是继续一个负责投喂，另一个负责吃，这次李熏然警惕多了，生怕再一次啃到空勺子，这对牙齿太不友好了。
“我确认过了，以后白天简瑶的母亲和妹妹会来照顾你，晚上你的同事给你陪床，我这几天有几场大手术，可能不能照应你太多。”凌远在李熏然吃完后稍微收拾了一下。
“你那么忙，就不用想着我了。”李熏然劝道，“有空先休息，对了……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按时吃饭？”
“我的事你不用太操心。”凌远走到床角，把李熏然的床放平一些，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李熏然一听他这个调调，就什么都知道了，他不想惊扰到别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对凌远说：“你的胃不想要了是吧？”
“只有前几天没怎么吃。”凌远了解跟李熏然打马虎眼反而更糟，不如坦白从宽，“现在要给你带饭，我顺便也就吃了。”
凌远说的“前几天”恰好就是李熏然在ICU里躺着的日子。李熏然明白，于是不再为难凌远。
“你现在比我更需要照顾，李局长可是把你交给我了。”凌远说。
“这样啊……”伤病的人，在心理上终归是脆弱一些，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从凌远嘴里听到自己父亲的托付，李熏然竟然一点都不开心，反倒有些难过，胸口像压着巨石一般沉闷。
李熏然不愿意承认，凌远会这样细心照顾自己只是承父亲的情而已。
凌远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到李熏然会这么难过。他看着李熏然微红的眼眶，大概知道李熏然误会了什么。
“熏然……”他唤着对方的名字，将手掌覆在李熏然的眼睛上，温热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手，这让凌远有些无所适从。
“不是你想的那样。”凌远忍不住解释道，“不光是你父亲的原因。”
李熏然吸吸鼻子，闷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呢。凌远心里这么想着，将手从李熏然的眼睛上移开，顺着脸颊滑到下巴。
“哥？”李熏然怕让别人看笑话，没有睁开眼睛。
“你该刮胡子了。”凌远收回手，“有点扎人。”
“这不是没条件么？”李熏然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明天我带剃须刀过来。”凌远说。
李熏然跟凌远聊了一会儿自己小时候把邻居家的小鸡仔儿全部搁树上结果被自家老爹一顿暴打的糗事，他们没有聊太久，毕竟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凌远。凌远拎起保温杯打算离开，李熏然笑着跟他道别，这时别的病人不是在午睡就是下楼遛弯了，清醒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熏然，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凌远临走时冷不丁说道，“和别的病人不一样。”
李熏然张了张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凌远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李熏然觉得，他和凌远之间原本维持着的微妙平衡好像被打破了，天平一旦发生倾斜，就再也回复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我该怎么办？李熏然扪心自问。
-tbc-
后来小护士来给李熏然挂水的时候，带给他一包大白兔奶糖，红豆味的！(ฅ>ω<*ฅ)
